祈宁之剑光陡然止住,因为刹足太过突然,他落地时一个踉跄,脚步又急又乱,还差点前脚绊后脚。</br> 可幼蕖顾不上笑话他,他也浑没想到掩饰。他想,在她面前,以后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br> 四目相对时,幼蕖看到了祈宁之眼中迸出的亮光。她从没想过,这位温润如玉的祁师兄,能有这样明亮得小太阳似的目光。</br> 她怔了怔,心里突然被什么轻轻地捅了一下。</br> 捅去了一层无形的阻碍,似乎那个地方的窍塞突然就通了。</br> 她好像无师自通了一些事情,有些地方突然想明白了。</br> 心里……好像……也不反感。</br> 若接下来的五年里,多了这位可信任又可亲的“养眼师兄”在身边,同闯水域,同探烟云,分工合作都无需顾忌,还真是挺不错的。</br> 好吧,真说起来,她还是挺喜欢与这位祁师兄相处的。</br> 这么对望、走近的几息里,祈宁之已经平定了喘气,用无奈的语气叹了一声:</br> “小九,没想到你真的还在这里!”</br> 幼蕖莞尔:</br> “我更没想到你也在这里。”</br> 祈宁之眼里,小九那双灵动的眼神,有过顽皮、嬉闹、懵懂、稚气,后来经历了悲欢、成长,再见面时,多了喜悦、好奇、亲切、默契。</br> 而此时那双投注在他身上的盈盈眼波,有惊喜、感动、欣然,还多了一种了然的智慧。</br> 每一丝变化,都令他悸动。</br> 不过此时的祈宁之已经冷静了下来,看到了人没事,他心头大安,暗暗嘲笑自己枉费了那么多努力,想扮演一个温和澹然的世交兄长形象,却在发现她未出绿柳浦时失去了自制,脑门一热就犯了此生最大的冲动。</br> 可是他不后悔,若让她一个人留在里头,这杳无消息的五年内,他还不知道自己会发疯成什么样,他可以肯定,他绝对维持不住若无其事的面具。</br>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想解释他其实不是为胡玉焦虑,更没有将胡家作为联姻的选择;或是他其实很记挂她,此前那些客气冷淡是他脑子不清楚;还有,他想问,可不可以给他走近她的机会,他不会再顾忌那些莫名其妙的阻力……</br> 可是,忽然间,看到幼蕖的眼神和微笑,祈宁之觉得什么都不必说了。</br> 云烟无声地在他们身边流动,两人各说了一句后,突然都无话了,只是看着彼此微笑,安宁又舒心,静谧且自然,此情此景,真该有花有月。</br> 绿柳浦有昼夜之分,却是有日有星而无月,夜间天空只得几点星子而已。但边缘之地云遮雾罩,晦暝无光,连星子也看不到。</br> 突然远处昏暗里有光隐约,两人一愣,抬眼望去,那光由小而大,团团的一圈,柔和微黄,真似天边多了一轮圆月。</br> “啊,是真海!”幼蕖讶然,她没想到真海也跟进来了!</br> “呵,是啊。”</br> 祈宁之倒是不奇怪,他本就是跟在真海后头进的绿柳浦,只是他有青云障指引,后发反而先至,先真海一步找到了幼蕖。</br> 那团光发自真海手里托着的原真钵,照得四周一片雪亮,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不住东张西望,努力在渺茫烟云中寻找人迹。</br> 幼蕖“扑哧”一笑,低声道:</br> “阿海这样,好像一只大号的萤火虫!”</br> 祈宁之失笑,低声回了一句:</br> “调皮!”</br> 语气似赞似嗔。</br> 可能是怕自己语气不够配合,他又补了一句:</br> “不过确实像!你看他那脑门儿!”</br> 真海突然看到下方有熟悉的剑光明灭,顺着望去,果然看到了并立于一处的李、祈二人,不由大喜。</br> 只是这两人正举头望来,口唇微动,不知说些什么,只看到他们眼神有笑谑之意,便知没甚好话。</br> “好哇!我忙忙碌碌找你们呢,你们倒是早汇合到一处了,站这里也不叫我,是不是在看我白忙乎笑话?”</br> 真海跃下心望剑来,气呼呼地将沉重的原真钵往祈宁之手里一搁,转头眉开眼笑,对幼蕖上下打量了一番:</br> “九儿,你没事就好!”</br> 幼蕖大为感动:</br> “阿海,你怎么也进来了!”</br> 真海不满地望了一眼祈宁之,道:</br> “这话你问他了没有?他来得,我就来不得?”</br> 幼蕖好笑,这话本也用不着回答,她诚心实意地施了一礼:</br> “多谢你们记挂我。”</br> 真海吓得一个大步跳开,让过了幼蕖的礼:</br> “哎哎,你还搞这一套啊?别啊!对了,你们刚刚看着我笑什么呢?”</br> 他记着这个,一定要问个明白。</br> 祈宁之没好气地将原真钵丢还给真海,嘲笑这个不安分的家伙道:</br> “我们笑什么?还不是笑啊,有人脑门儿比灯还亮!你刚刚那样儿,就是一只大号萤火虫!”</br> “这是我智慧通透!”真海现在绝不会轻易被祈宁之取笑到,他冷呵一声,“若不是我灵台生慧光,怎么瞧得透你的意思?祁施主,不如让我再照一照你?”</br> “我还要你照么?我智慧不比你少!你这傻和尚,我喊你是让你拉住你家明镜大师别那么快关门,结果你冲进来干什么?”</br> “我……”真海语塞,他确实没想到祈宁之喊他是这用意。</br> 不过,元婴是他能拉得住的么?幸好自己进来了,不然,戚大这不懂事的样子,能照顾好九儿么?</br> 真海当即强硬起来,梗着脖子道:</br> “明镜大师是我一拉就能拉住的?你怎么不拉你家叠山真君?我看傻的是你!你上次连风动还是树动都弄不清,我说你心动你还不认……”</br> 祈宁之赶紧地截断真海:</br> “小和尚净胡说!”</br> 就当此时,“嗷呜”一声,黑云儿的声音在三人耳边响起。</br> 幼蕖又惊又喜,转头一把抱住了扑过来的小黑豹子:</br> “你们怎么也在?”</br> 她摸到了黑云儿脖子下的小地绎镜,脱口问道。</br> 真海并不知小地绎镜去寻祈宁之的事,也未在意幼蕖口中的“你们”是谁,他欢喜地去摸小黑豹子的脑袋,道:</br> “这家伙还真灵了!也跟进来了,果然是通人心的!”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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