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惠有心利用这一路给洪骊灌输些“阖家团圆”“勿忘亲恩”的道理,见他冷淡抗拒,便又笑着试图来劝:</br> “善溯真君……”</br> 才说得几个字,洪骊就拦住了她话头:</br> “我不知道什么真君,隔了一世,便是陌路人了。我只知道跟你们走非我所愿。我现在想回去,你不是说都听我吩咐么?那你给我想个法子!”</br> 姚惠尴尬一笑:</br> “这……我也得听真君的吩咐啊……公子想回去,也等见过令尊令堂再说。”</br> “什么令尊令堂?我爹娘好生生地在洪家呆着呢!你便是带了我回去,我见到你们那什么真君,亦是这番话!”洪骊恼怒不已。</br> “那你这番话就留到上清山再说罢!洪公子,我们只是听令办事,又费老大劲救你离了虎口,你就莫为难我们啦!”梁溪绛英终于懒洋洋地开了口。</br> 姚惠待洪骊客气,洪骊反而没好脸色给她。梁溪绛英这软中带硬的态度,倒令他不好再说什么,也知道这几人断不会放他下去,便一个人埋头不语,自顾自地生闷气。</br> 虽是心向洪府,无奈身不由己,洪骊再不情愿,也一天天离上清山越来越近。</br> 终于看到山门,幼蕖一行,除了洪骊,都齐齐松了一口气。</br> 人带回来了就行,其他,他们就不要管啦!</br> “李幼蕖,我先回去,有空我来找你!这几日你先莫来晏岁峰!”</br> 顾川第一个就飞身离去,匆匆忙忙丢下两句话。</br> 幼蕖看着他那忙不迭的身影,很是怀疑他的出门其实是私自行动,根本没提前获得温长老的同意。</br> 这般急着赶回去,是要向温长老认错罢!</br> 且不管他。</br> 一行人带着洪骊往凝晖峰后山而来。</br> 洪骊一路所见,确实暗自惊心。</br> 此处祥云瑞霭、瑶花琪草,又有洞府林立、琼楼玉宇,果然不是人间气象。</br> 更惊人的是,凌空飘然往来者皆是灵秀人物,云层里飞剑闪耀又或是仙鹤清啸,即使以他肉眼凡胎,也看得出气质脱俗,个个都是清奇根骨。</br> 这般一想,他并未觉得置身其中有何荣幸,反而更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br> 只是,未免有些好奇:前世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如此急切地找他回来,感于此情,他也想见一见他们呢!见过再回去。</br> 甫一落地,洪骊忍不住东张西望,想看看周围的人里有没有满面惊喜的慈祥笑脸。</br> 以他的既往经验,他每次游学回来时,母亲都是倚闾而望。</br> 上清山的父母这么想他,也该是如此的吧……</br> 可惜,看了一圈,没有一个像他父母的,那些人都是看过来两眼,就淡然转去了。</br> 冯星儿似是知道他想法,走近他低声道:</br> “洪公子,这里是凝晖峰的后山,往前不远便是令堂善溯真君的洞府,令尊洞府在前山,并不在此处。令尊是敝派掌门善施真君,他们日理万机、事务繁忙,都不会在此久候的。可他们早就吩咐下来了,你一回来就通报他们。”</br> 见自己的亲身父母还要通报?</br> 听得“掌门真君”等语,洪骊并没有自觉愈加矜贵,反而多了烦躁,好不容易涨起来的一点期待已经略有下落。m.biqubao.com</br> 姚惠却是觉得理所当然,她给洪骊解释道:</br> “心有大道,又身负大任,焉能与寻常凡俗百姓相比?便是掌门伉俪之间,彼此亦不是日常得见的,须是有事时才约定一面。不然,哪有那么多闲暇?”</br> 原来修道人夫妻有事才能见一见,平时无事就各管各啊!</br> 洪骊想起自己父母日常相对,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无非是聊些家长里短、天气物价,又或是算账量衣,亲族礼节往来。</br> 哪怕是没甚话说的时候,也是安静而和谐地共处一室,一个做针线,一个剪花枝,偶尔交流个目光,都是习惯了彼此在身旁。</br> 当时只道是寻常,寻常,却自在温暖啊!</br> 原来这才是让他心境安定的日常。</br> 他不求长生,不羡慕灵根灵骨,他就是胸无大志,只想做个可以每天和亲人聊聊家长里短的要操心油米柴盐的凡人。</br> 这仙气缥缈的上清山巅,他偏不爱,反而更坚定了回到凡俗父母身边的心意。</br> 姚惠将众人领入一处洞府,向守门童子道:</br> “烦请向善溯真君回禀一声,就说我等幸不辱命,顺利完成真君嘱托。”</br> 看门童子依言入内通报,稍倾,出来客客气气地请几人进去。</br> 洪骊压住心中忐忑,稳稳迈步,目不斜视地跟在姚惠身后进了洞府。</br> 洞府里如何气派,四周小弟子如何屏息静气,显示出上方端坐者是如何尊贵,他浑不在意。</br> 上方端坐着的是他隔了一世的母亲,是她费心费力地找了他来,并非他殷勤来仰面攀附。</br> 幼蕖与梁溪绛英见礼时,他只静静在旁看着。</br> 听得上方威严声音传下,一一问了此行情况,尽是公事公办的客套与矜持。</br> 洪骊试图从上方那团祥光中辨别那人的模样,可是大约真的是肉眼凡胎,他穷尽目力,也只看到模糊一团,只依稀看出个大致轮廓。</br> 那名叫梁溪绛英与幼蕖的两名少女俱得了上方那人的嘉奖与赏赐。</br> 洪骊听得她们欢快的声音,猜测她二人心头欢喜,当是所得赏赐甚是贵重,心道:原来我那位没见过面的前世母亲亦是花了大代价来寻我的!那,她亦是甚爱我的罢!</br> 一时犹疑,一时为难,他心头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乱糟糟绞成了一团。</br> 幼蕖哪管得了洪骊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交过任务,领了赏赐,一身轻松,转身就毫不留恋地回了玉台峰。</br> 姚惠却在善溯真君洞府外徘徊不已,等着里头再度召唤。</br> 她是真心为真君担忧,那位洪公子,好似不太情愿认亲呢!</br> 若真君传人去效力,她正好顶上,她有信心能将洪公子说服。</br> 幼蕖刚刚在玉台峰落脚,就被人狠狠抱住。</br> 不用想,定然是苏怡然这丫头。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本文链接:https://www.wxc8.com/96_96774/7425760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