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鸣见祈宁之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只字不提烈金石,倒不由生出愧意,暗道本就是自己窥见祁师兄的行踪跟上去的,本就应知道要承担相应后果。后来的事谁遇上谁都得倒霉,哪能都怪祁师兄?
杨鸣历来是得理不饶人,不肯吃半分亏。可人若礼敬于她,她也会投桃报李,必要有所回馈,不令对方好意落空。
“这剑胜在玲珑可爱……”
杨鸣一句安慰话还未说完,张华早过来一把将那小剑夺在手里,抛高又接住,耍了两耍,嘻嘻一笑:
“我下个月要回去探亲,正想着给我家三妹买样生辰礼,祁师兄,你这小剑可爱得紧,料你也用不着,不如就送了小弟我呗!”
张氏亦是大家,张华口中的三妹,是张氏族长的爱女。祈家与张家颇有往来,故而祈宁之心头有数。
在大家心里,这本也是件顺水人情的事,左右这剑祈宁之也用不着。以他们的地位身家,也做不出溶了这剑重新淬取材料的小器事。
果然,祈宁之神情非常轻松地应了,只是在他心里,叹了一口气,是感到有些可惜的。
离开少清山时,少清山上上下下合力送了他一套傀儡,类似于小九过生日收到的那套布阵玩偶,形容体态都与少清山兄妹相似,只不过没有滴入各人精血。
是如松做的傀儡架子,云清做的山体,各人输入了灵力封存在傀儡晶石之内,每只傀儡亦配了与各人类似的兵器,最小的那个女娃娃,便抱着这柄淡绿色小剑。那时小九身量尚小,剑与人相配,自然要短小一些,可形状模式极相似。
这套傀儡可放到真人一般大小,可布出一个攻守皆备的小阵,实用价值不言而喻。
更主要的是,这礼物极其贴心真诚,寄托着众人的平安心愿,祈宁之深感少清山诸人厚意,一直珍藏,从未示人。
只是此次,不得不拿出来抵用。否则,他从哪里再变出一柄相似的小剑来?
小九自然识得。
故而有方才抿嘴一笑。
她亦在心里完全确定:她的青梗剑能回来,自然是祈宁之的功劳!想必是他历练途中顺路去了少清山,得了二哥三哥的嘱托,这才有灵霄星槎的朱宸州之行。
难为他还要费了心思瞒过那位心有七窍的杨鸣师妹!
祈大哥不想在人前显露过多往事,自然是有他的理由,这么多同门在这里,也确实不便。
不需要祈宁之多解释什么,幼蕖自然就能体谅他的难处。
幼蕖自小就能为他人着想,她心道祁大哥肯定是有不得已之处。
至于这“不得已”是什么,又或者是否有必要,她根本不想知道。她只知道祁大哥是少清山能接受的人,是二哥三哥肯托付的人,就肯定是好人呀!其他,问了或许人家会难堪,会说不出口,何必为难人家也为难自己?白白地坏了大家的情分!
幼蕖收回自己的青梗剑,随杨鸣等人就了座。
张华得了小剑,又笑嘻嘻地对杨鸣道:“杨鸣姐,你那醉风露的好茶,拿出来大家尝尝呗!”
杨鸣白了一眼过去:“我自是要拿的,谁要你这猴儿多嘴?倒显得我小气一般!”她有些恼张华已经半日了,这个白眼货真价实,不似以往半真半假的娇嗔。
杨鸣再不理张华,给了他一个后脑勺,转过脸笑盈盈地对着幼蕖,手里已现出一只小巧陶泥罐来。
“杨鸣姐你也是忒寒酸,怎地拿了这泥罐子装好茶?我们修道之人,玉罐才保得住灵气么!”张华又凑到杨鸣耳边咋呼。
杨鸣懒得给他解释,幼蕖却是含笑接口道:
“玉罐自然是好。张师弟想来平素是不理会这等杂事的。据我所知,醉风露是越陈越香,玉罐胜在保鲜,陶罐却有利于酿陈。兼之火烧陶泥成具,这泥中的微弱火性可助鲜爽滋味,故而存放醉风露这种陈茶最好。”
“这样啊……”
张华笑得一点也不尴尬,他从来喝的茶都是别人泡好端到嘴边的,哪里管过茶叶如何存贮?方才不过是看杨鸣这半日对他脸色有些淡淡,硬是没话找话说罢了。
杨鸣倒是略显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位上清山的来客,方才这品茶的话极在点子上。
她见幼蕖衣着普通,举止毫无傲气,平和得紧,虽然气度不错,但想来那也是上清山育出来的。这等出身普通,有幸加入名门大派的弟子她也见得多了,虽后天努力加上宗门烘托,是出了不少拔尖的,但底蕴还是多不如世家出身。
底蕴是什么?
不是功法、修为、进阶快慢,而是眼力、心胸、见闻,乃至衣食住行的细节讲究。
杨鸣在四明道会比剑过后自然也听人议论过上清山李幼蕖的来历。
这位李幼蕖虽然师承白石真人,但凌砄去时她年纪也才十四左右,也无家族来接回,听闻少清山一山都是孤儿,她的出身应该也是差不离。
本以为她在修为、剑术上超群一些也就罢了,毕竟白石真人真正是剑术天才。可这生活养育,这气度心胸,竟然也养得这般好么?
杨鸣有些看不透李幼蕖了。方才这番话,她说得平平常常,说完还有些腼腆,没有卖弄显耀的得意。
少清山若是这般出色,何以一直以来寂寂无名?那个传闻中金丹碎裂的半废白石,竟然这般全才?连最小的弟子都样样给人惊喜?
杨鸣看幼蕖的目光不由带了变化,原先的礼貌还带了些俯视,后来俯视加入了审视,此刻审视又变作平视正视。
看到杨鸣双手捧来的灵茶,那眼神的变化幼蕖毫无察觉,她顺手接过,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胡玉跟着也抢了一杯,又嫌弃地皱眉:
“这茶水是红色的?我爷爷也爱喝啥醉红露,也这样的色儿,捧得跟个宝贝似的!我就不喜欢,苦苦的,还没果子露好喝!”
杨鸣给气笑了,果子露能和醉风露、醉红露比?这活宝贝真是胡家出来的?
幼蕖低笑。
胡玉才不怕别人笑话她,更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她的家世底子给了她肆意的底气。
“你若是喜欢果子露,待会儿我分点给你,我有各种口味的……”幼蕖轻轻给胡玉耳语。
胡玉眼睛都亮了,她爱吃香香甜甜的东西,可惜自小被教导着要清淡、要雅致、要克己养性、要利于修行,老祖再疼爱她,也从来不在饮食上给她随意的自由,早早的就逼着她辟谷,害得她做梦都有饥饿的感觉。
突然满足了许多的胡玉不由自主地往幼蕖身边又挪了挪。
祈宁之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原来,“吃喝”二字可以如此轻易地打动人心。说起来,自己不也就是在前年与胡峤同饮了一壶酒之后关系突然亲近了不少的?
“李姐姐,你来这里也是历练吗?”胡玉勉为其难地一口吞了灵茶,想到什么张口就问。
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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