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我心里没有恼火,那是假的。</br> 可我总不能像是疯子一样站在院子里大喊大叫,去发泄自己情绪吧?</br> 我强压着心里的火气退回了屋里:“张凡怎么样了?”</br> 叶开微微摇头道:“神魂受创,一两个小时之内怕是醒不过来。”</br> 我心里不由得又是咯噔了一声,术士最怕遇上的就是神魂受创的人。</br> 术士问人供词的时候,不怕有人在自己面前装失忆,怕的是对方神魂受损。</br> 术士遇上对方假装失忆,大不了就是一剑杀了他,把他鬼魂拽出来逼供。遇上神魂受损的人,那可就真是束手无策了。</br> 我脑子里飞快思索对策的时候,叶开却倚在窗口说道:“村里怎么没有动静?”</br> 我走到窗口看了一眼,村里果然静悄悄的不见半点声响,除了,老张家的灵棚里点着一盏长明灯之外,整个村子甚至看不见一丝灯光。</br> 刚才,村里村外又是唢呐,又是女人在笑,那些村民就一点都不害怕吗?</br> 我对叶开说了一声:“你在这儿看好张凡,我出去看看!”</br> “等一下,带上镇魂铃!”叶开拿出一对用手绳绑着的铃铛套在了我的手腕上。</br> 铃,虽然也是术士的常备法器之一,但是,有些术士也不习惯带着铃铛。过去,我和叶开都不用镇魂铃。这些铃铛还是溪月从树海回来之后,求着琥珀给我们弄的。</br> 上次,我们在树海就差点吃了无法联络的亏,溪月才求琥珀帮我们炼制这种铃铛,还制定出了用铃声联络的暗语。本来溪月给这种铃铛起的名字是“同心铃”。结果,我和叶开同时说了一句:“我不跟狗同心”,强行改成了“镇魂铃”,其实这铃铛镇不住鬼魂。</br> 我接过镇魂铃就悄悄溜出门去,顺着院墙翻到了隔壁。</br> 我双脚一落地,就觉得刺骨的寒气透过鞋底儿窜上脚背,等我仔细去看却没发现脚下有任何的异样。</br> 我来不及去多想什么,脚步轻点地面,无声无息地贴近了那家窗户,侧着身子看向了屋里。</br> 好在现在天气不凉,那户人家的窗户没有关严,才让我用短剑挑开了窗帘,把屋里情景看了个通透。</br> 那户人家,一家三口全都头朝着炕里,脚压着炕沿,穿着鞋,身形笔直地躺在炕上一动不动。</br> 我不由得微微一怔——这不是东北放死人的方式么?</br> 在我们这边,人在咽气之前要先穿好寿衣,等到头向里,脚朝外的躺在炕上,直到咽了最后一口气,才从炕上抬下来。</br> 在农村,不脱鞋,脚朝外的躺在炕上是种忌讳。要是让家里老辈人看见了,脾气好的,告诉你:把鞋脱了,好好睡。要是遇上脾气不好的,就得上去踹两脚。</br> 这家人是怎么回事儿?</br> 我正在疑惑的时候,眼角忽然扫到立在墙角的神龛。</br> 那个神龛的位置明显不对,家中供奉神佛,还是仙家,都应该有个单独的房间,即使没有条件单开神堂,摆放的位置也极有讲究。</br> 神龛放错了地方,不仅无法保佑家人,甚至容易惹来血光之灾。</br> 摆放神位的讲究不少,最起码的要求是不能对床。那家的神龛恰恰就是对着火炕,从我的角度正够看见神位的一边。</br> 神位对床?</br> 我脑中忽然闪出了一个画面,张家屋里的神位,不也是对着火炕。</br> 我脑中念头刚过,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闷响。</br> 那声音不大,却又显得异常诡异,听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我背后悄然而来时,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才弄出了声响。</br> 我转身看去,整座院子仍旧是寂静无人的模样。可是,我却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看,那人的目光似乎在一瞬间贴近了我的背后,就好像是站在距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上下扫视着我的背影。</br> 我再次旋身之间,看到的仍旧是那躺在炕上的一家三口。</br> 整个村子寂静无声,我却觉得有数不清的人向我所在的院落围拢,从墙上,屋顶,门口,院角……所有能够藏-人的地方,盯住了我的身形。</br> 几分钟之前,我的阴阳眼就没发挥作用,我想要找到目标就得在院子里摆出法阵。</br> 我双手悄然伸向了腿边的剑柄时,手上的镇魂铃连续颤动了几下。</br> 那是,叶开发出的危险信号,让我赶紧回去。</br> 我来不及多想,抽身向墙外跃去。</br> 我身形跃起的一刻间,明显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随着我的身形往上移动。</br> 我故意将双脚往下一沉,在墙头上停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有十多道目光随着我的身形定格在了墙头。</br> 我马上往后一挪脚步,轻飘飘地落进了院里,面对着院墙站直了身子,同时也打开了阴阳眼。</br> 人,隔着墙看不见墙后面的人,却能看见墙后面的鬼。</br> 所以说,人在路过凶宅的时候,千万别因为一时好奇就往凶宅边上走。尤其,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那是凶宅还就想要往里看一眼的时候,一定要压制住心里那种悸动。</br> 如果,你已经走到凶宅门前,或者是外面边上的时候,最好是赶紧往后退。退的时候眼睛尽量看两边,别跟凶宅门,墙直视。否则,你就只有走进凶宅的份儿了。</br> 我眼中放出的冷光触碰到石墙的当口,墙上了朦朦胧胧地出现了一层黑气。</br> 我还没来得及处理眼前的事情,我手上的镇魂铃就再一次响了起来。</br> 叶开现在跟我只隔着半个院子,还在给我预警信号,难道叶开真的遇险了?</br> 我心中念头一动,立刻抽身急退,以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屋里。</br> 没成想,叶开竟然会好端端的坐在屋子里,面无表情的盯着快要哭出来的张凡。</br> 我向叶开问道:“你急着叫我回来,就是因为张凡醒了?”</br> 叶开也愣住了:“我没给你发信号!”</br> 叶开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跟我开玩笑。</br> 他没动镇魂铃,我的铃铛怎么会响?</br> 我立刻看向了叶开坐的那把凳子。</br> 叶开跟我不一样,我是把镇魂铃挂在了手上,叶开是把铃铛挂在了腰上,撩开他的衣角就能看见他挂在裤鼻上的镇魂铃。</br> 叶开没动铃铛,难不成是刚才有人从他凳子下面伸手拨动了他的铃铛?</br> 我一转身扯掉了蒙在神龛上的红布,却看见神龛里面放着三个牌位,那上面分别写着:张凡,张景龙,张成森。</br> 按照牌位摆放的顺序看,那应该是爷孙三人。</br> 我看向张凡厉声问道:“张凡,你爷叫什么名字?”</br> “张成森!”张凡下意识地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谁?”</br> 我忽然上前一步点中了张凡的穴道,对方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我把张凡扛起来道:“先带他出去。你算一下附近有没有藏身的地方?”</br> 叶开点头之下,从背包里抽出一根草绳,用火点着了草绳一头,倒提着绳子把火点悬在了空中。没过一会儿,火点就连跳了三下。</br> 叶开掐灭了火头:“跟我走!”</br> 八家屯里处处都透着诡异,就算是我想要弄清村里诡异之源,也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慢慢盘问张凡。</br> 我是第一次来八家屯子,根本就找不到附近有什么藏身之处,土匪的秘术当中正好有几种专门用来逃跑的工夫,这会儿也刚好派上了用场。</br> 叶开带着我一口气跑到了一座看山人住的屋子里才算停了下来,我把张凡放在地上解开了对方的穴道。</br> 张凡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谁?”</br> 我蹲下身来,直视着张凡的双目道:“我们是你爷雇来救你的术士。”</br> “术士?”张凡迟疑着抬起手来:“江湖路远情义近,不问苍生问鬼神!”</br> 张凡的这个手势,是在问我属于哪一路的术士?</br> “傲向苍天挥白刃,笑问阎罗试胆魂。”我说的也是江湖切口。意思是告诉张凡,我没有门派却是亡命之徒。</br> 张凡看了我好一会儿再次问道:“我爷请你们来救我?他怎么没跟我提过?”</br> 我故意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再仔细想想。”</br> “我忘了吗?”张凡摸着脑袋喃喃自语道:“我想想,我想想……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br> “没事儿,慢慢想!有的是时间!”我向叶开摆了摆手:“布阵!”</br> 张凡并不是在假装,他的神魂的确受到了创伤,会不会造成永久性失忆,又会忘记多少事情,目前还是一个未知数。</br> 我只能先守在这座屋子里,等着他恢复。</br> 张凡抱着脑袋坐了好半天,终于说道:“我爷死后的事情,我全都记不住了,以前的事情,倒是记得很清楚。”</br> 难怪,张凡一点悲伤的表情都没有,原来他已经忘掉了自己进门之后的事情。</br> 我思忖片刻道:“你家西屋是怎么回事儿?”</br> 我在问张凡的时候,叶开盯着对方悄悄给我传音道:“你想问什么随便问,我能判断出来他说的话是真是假。”</br> 刑警出身的叶开,确实有这个本事。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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