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院门前,停着一辆硕大的板车。</br> 此刻,李从军正连搬带抱的将板车上的那些破桌子烂凳子之类的往院子里搬。</br> 虽说知道李从军是杨振花钱请的,并且这近一年来还着实通过帮杨振收这些玩意儿赚了不少。</br> 但别说是任玉华,便是连钟翠霞都不好意思眼瞅着李从军一个人搬,颠着一双小脚忙前忙后的跟着帮忙。</br> 看着二人灰头土脸的模样,李从军一脸赫然,表示因为杨振的照顾把和活交给他做,这大半年他家的日子比以前那真是好过了不知道多少。</br> 现在二人给自己帮忙弄一身灰,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br> “李大哥你这话说的!”</br> “你可别看我们家现在还成,但早两年,我们家的日子怕还不如你们家呢!”</br> “都是苦出身,没啥过不过的去的!”</br> 任玉华闻言大笑,然后才注意到杨振回来,诧异道:“平时不到天黑都见不着人,今儿怎么回这么早?”</br> “街道的工作该交接的都交接完了!”</br> “再加上待会儿还有点事!”</br> “今儿晚上估计不在家吃,所以过来跟你说一声,晚上少做点饭!”</br> 说完这话,杨振将兜里的半包烟全都丢给李从军道:“李叔,这成天忙前忙后的,辛苦你了啊!”</br> “辛苦倒是没啥!”</br> “就是现在收的这些东西!”</br> 瞅瞅板车上那些几乎都烂的看不出样子的东西,李从军苦笑一声,对杨振表示东西越来越不好收不说,价钱还越来越贵。</br> 所以从明儿开始,他就打算不再帮杨振收这些老家具了。</br> 其实从一个多月之前开始,关于这些老家具杨振就已经不怎么想收了。</br> 原因也和李从军所想的一致,那就是随着开放后经济的日渐活跃,如金丝楠黄花梨紫檀一类名贵老家具的市场,那也是水涨船高。</br> 但凡稍微成器点的东西,几乎都不会出现在市场上,能收到的几乎都是一些只能用来做原料的残件。</br> 虽说知道这些残件目前看起来虽然没什么用,但过个二三十年,随随便便车几颗珠子出来那也是不少钱。</br> 但对于这些小钱,杨振是真心提不起什么兴趣。</br> 之所以没有叫停,完全是考虑到李从军为了帮自己收这些东西,连原本在板车行的工都给辞了。</br> 要他不收,那就等于断了李从军的饭碗。</br> 所以才一直拖着。</br> 不过现在李从军既然自己已经提出来了,杨振便也不在这事上纠结,只是问李从军现在决定不干,是不是已经找好了新工作。</br> “我这不正想跟杨主任你说这事呢么?”</br> 李从军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听人说旧厂街这边的沙场生意也都是杨主任伱的,我就想问问你们沙场拉沙之类的还缺不缺人,要缺的话杨主任你看能不能帮我在沙场介绍一份活干?”</br> 任玉华闻言便在一旁笑话,表示他过去几個月帮杨振收东西,每个月怎么说那也能赚个千多两千。</br> 这大半年下来,早就已经是万元户了,怎么还能看上沙场那活。</br> 又脏又累不说,而且还挣不到多少钱。</br> “挣多挣少,那终归是挣!”</br> “怎么也都好过在家呆着,坐吃山空啊!”李从军回答。</br> 虽然知道现在杨振已经将沙场生意以及建材生意都送给了宋志清等人,但想到即便如此,帮李从军在沙场找份拉沙之类的活计,那应该还是轻松。</br> 因而任玉华闻言便又笑,表示大家都这么熟,让杨振无论如何也要帮李从军这个忙。</br> 杨振却是没接这茬,只是瞅着李从军道:“难道除了拉沙之外,别的活李叔你就都不考虑么?”</br> 听出杨振的话外之意,李从军激动的直搓手,却又有些心虚的表示要杨振肯介绍,他当然乐意。</br> 就是自己除了一把子力气之外啥都不会,怕误了杨振的事。</br> “这点李叔你放心!”</br> “毕竟咱们这相处也快小一年了,要真是你干不来的活,我也不至于叫你!”</br> 说了下自己和白春江合伙在缅地开发的几个翡翠敞口,最近都已经开始大量出翡翠。</br> 白春江打过多少次电话让自己也派一个人盯着,但自己这边实在是抽不出什么人手过去的事情,杨振道:“李叔你要愿意帮忙的话,那我就将这活交给你做!”</br> “工资方面我给你保底加翡翠买卖提成,肯定亏不了你!”</br> “唯一麻烦的就是这事不但得出国,而且工作的翡翠矿区几乎都在荒山野岭,工作环境非常艰苦!”</br> “所以到底要不要去,李叔你自己得考虑清楚!”</br> “别人介绍的活我或许不放心!”</br> “但杨主任你介绍的活,那一准错不了!”</br> 李从军闻言喜不自禁,表示不用考虑。</br> 只要杨振信得过让他去,他是立马出发,都没问题。</br> “既然这样,那这事我就拜托给你,不在找别人了!”</br> 听到这话的杨振笑笑,又交代了些自己让他过去的主要目的,倒不是说因为这翡翠买卖是跟白春江合伙,自己不派个人盯着就不放心之类。</br> 更多的还是因为当下的翡翠市场,还极其不成熟。</br> 即便是挖出极品翡翠,说不定也仨瓜俩枣的就卖掉了。</br> 所以他的打算是让李从军过去盯着,除了一些豆种啊糯种啊糯化之类的翡翠外,其余像什么冰种玻璃种之类的高种水翡翠,只要挖到,全都找机会给自己运回国屯起来,等将来市场起来了好卖高价。</br> 一番叮嘱,确定李从军明白了自己让他过去的目的之后,杨振这才表示反正这翡翠生意是长线生意,所以即便李从军要过去,那也不急于一时。</br> 可以先休息几天,等把家里的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再去找宋雪花。</br> 到时候宋雪花自然会给他白春江的地址以及联系方式,到时候他直接去缅地联系白春江就行。</br> 虽说对翡翠只有模糊的概念,但对于杨振在翡翠方面投资了多少,钟翠霞却还是略有耳闻的。</br> 也是因此,听这么重要的生意杨振居然宁愿交给李从军这么一外人,也都没考虑过任玉山任玉海两兄弟,钟翠霞的神情多少有些落寞。</br> 但在这件事情上,任玉华的表现甚至比杨振都要来的坚决,表示如果需要,自家宁可给两兄弟钱都行。</br> 但生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两兄弟插手。</br> 即便杨振同意,她都不可能同意。</br> 听到这话,钟翠霞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岔开话题对杨振道:“今儿你妈可有大喜事,你难道真就不打算在家吃饭?”</br> “我妈的大喜事?”</br> 杨振闻言一愣道:“外婆你这啥意思,难不成我妈又找对象了?”</br> 话音未落,任玉华就已经抄起了笤帚气急败坏道:“我说你个臭小子,要再敢胡说八道,你信不信我抽你?”</br> “别人家要死了男人,想再找个儿子闺女怕得闹翻天!”</br> “你可倒好,小振通情达理支持你找,你倒还不乐意了……”</br> “你现在都才四十多,还有半辈子!”</br> “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后半辈子守一辈子的寡不成啊?”</br> 钟翠霞闻言没好气的挥舞着拐杖护着杨振,不过却也没忘了表示她所说的好事可跟这没关系,而是这两天轧钢厂领导班子换届。</br> 经过职工投票,任玉华几乎以全票当选,被职工们推选成为了轧钢厂的副厂长!</br> “我们任家加上你们老杨家两家人!”</br> “以前最牛的也就是你爷爷个八级工!”</br> “居然能出个副厂长这事,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br> 说着这些,钟翠霞那是眉飞色舞,表示为了这事,自己白儿还专程让人帮忙买了只鸡,打算晚上一家人坐一块儿好好庆祝一下来着。</br> 没成想杨振居然又是,不能在家吃饭。</br> 虽说一想到劳伦斯那丝袜大长腿温柔的小嘴,杨振心头便是火焰熊熊。</br> 但相比任玉华居然被选成了副厂长这样的好事,杨振明显是没有选择,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已经决定再委屈劳伦斯一回了。</br> 只是相较于杨振和钟翠霞的兴奋,任玉华自己对自己被推选为副厂长一事,却明显不怎么感冒。</br> 表示厂里选自己当副厂长,除了是看在之前全靠杨振出手,轧钢厂才没被郑浩东以及约翰等外资给夺走的面子外,厂里怕还打着等自己当上副厂长之后,让自己帮忙想办法解决轧钢厂债台高筑局面的主意。</br> “这回虽说因为小振帮忙,咱们厂避免了被洋人给坑个底掉的命运!”</br> “但现在洋人没了,跟汽车厂配套的合作自然也就没了!”</br> “之前为了跟汽车厂配套所花的那些钱,现在等于全都打了水漂不说,里里外外还欠了几十万!”</br> “这么多钱光靠我那能解决的了?”</br> “说到底他们还不就是指着我能让小振给帮忙掏钱呢!”</br> 说着这些,任玉华哼哼有声的对钟翠霞表示杨振现在或许是赚了些钱。</br> 但他赚的那些钱,那也是拼着老命削尖了脑袋才赚来的,又不是大风刮来的!</br> 许给自己一个副厂长当,就想让自己儿子掏钱给帮忙填窟窿,那是门都没有!</br> 既然自己没想过要当这副厂长,那就自然没有什么庆祝的必要,让杨振该忙啥忙啥去,她这边的事,用不着杨振操心。</br> 看着任玉华那模样,杨振是忍不住的想笑,心说我的妈耶……</br> 别人对轧钢厂如何我不了解,但您对轧钢厂的感情,我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好吧?</br> 就现在轧钢厂这情况。</br> 别说厂里都已经让您当副厂长了,便是依旧让您在车间当女工。</br> 只要能救轧钢厂,别说是掏钱。</br> 便是让您砸锅卖铁,我怕您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好吧?</br> 跟儿子要钱,你至于这么拐弯抹角么?</br> 眼见自己一番心眼被杨振轻易戳穿,任玉华多少有些尴尬,解释道:“我这也不是想着你挣点钱也不容易嘛——那你的意思是你同意了?”</br> “妈你都开口了!”</br> “我这想不同意那也不行啊!”</br> 杨振闻言笑笑,然后才正色道:“不过这钱我出没问题,但有一点妈你回头可得跟你们魏厂长说清楚,那就是咱们这钱,不能白出,必须占股!”</br> 听到这话,任玉华顿时就不乐意了,抱怨道:“厂里的职工啥的跟我那都是十几二十年的交情,吴姐人还都是眼瞅着你长大的!”</br> “要你真缺钱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你这现在明明又不缺钱,拿点钱就要求占股……””</br> “你这让我到厂里咋跟人开口啊?”</br> “妈你这怕不是不好意思开口!”</br> “而是觉着咱们家现在有钱了,大家一个厂这么多年,想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帮着大家一把吧?”</br> 确定任玉华的心思,杨振叹气道:“妈你想在有能力的情况下帮着大家一把,带着大家一起过好日子,这份心我知道!”</br> “我也相信有你这份心,厂里的职工们都能记你这份情!”</br> “但有一点妈你可千万别忘了,那就是现在改开了,到处的工厂都在改制!”</br> “虽说你们轧钢厂现在还没改制,但往后却未必!”</br> “现在咱们投钱不占股,不是不行!”</br> “可一旦如此,将来你们厂真改制的话——妈你敢保证到时候改制后的领导班子,还能像魏厂长一样,将所有的职工都当成自己的亲人,兄弟姐妹吗?”</br> “可要是咱们现在投钱占股,那情况可就不一样了!”</br> “将来即便再如何改制,妈你最起码那都是股东!”</br> “到时候领导班子要有什么侵犯职工利益的地方,你也有足够的身份站出来反对,帮忙维护职工的利益!”</br> 说到此处,杨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静静的看着任玉华,等她自己考虑。</br> 毕竟他很清楚自己老妈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绝对不傻。</br> 所以他相信其中利害,任玉华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孰轻孰重。</br> 事实也果然如此,稍微思考之后,任玉华便已经明白杨振要求占股的做法,才对轧钢厂最有利。</br> 不过即便如此,任玉华也没有立即同意让杨振去厂里找魏广龙谈的想法,表示要杨振过去,很容易让人觉得自家现在有钱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br> 所以决定自己先到厂里跟魏广龙以及职工们商量,等有结果之后,杨振再出面不迟。
三月,初春。</br>南凰洲东部,一隅。</br>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br>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br>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br>,。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br>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br>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br>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br>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br>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br>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br>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br>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br>那里,趴着一道身影。</br>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br>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br>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br>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br>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br>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br>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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