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河工,本应是工部出大头,缺额找户部,不过朱衡却是把主意打到漕运那边。
明朝工部财政收入主要来自于坐派各地的工料折银以及竹木抽分收入,而兵部收入主要为在京官员的柴薪、直堂银,收储在兵部武库司,由兵部发放给在京官员,还有太仆寺收入主要为各地的马折银而来的马价银。
这三个衙门的收入,每年其实也有数十万两之多,但因不受户部管理干涉,所以也从不对外披露。
也就是到了万历中后期的时候,万历皇帝拼命从太仆寺常盈库中捞银子,前后尽然超过二千万两,由此其实也可知所谓明廷的“穷”,只是户部账面上没银子,但并不是真掏不出来,只不过是所“存”不当而已。
当然,工部和兵部的进项虽然不少,可每年也要列支出去大部分,结余不多,而且各衙门向朝廷哭穷已经是惯例,所以陈以勤、殷士谵都对此不以为然。
明朝自建立以来,对政府各衙门官职都是有明确的制度,实际上贯彻的是小政府主义。
小政府主义,有时候也称为最小中央集权或最小政府,是一种主张在自由社会里,政府的大小以及所扮演的角色应该最小化―只要有能力保护每个人的自由、防范侵犯自由的行为即可,以此最大化每个人的自由。
其实,从自古以来“皇权不下乡”和“民不举官不究”这些举措就可以看出来,朝廷到底是怎么维持的统治。
也因此,明代中央政府追求的是“量入为出”,即以征收最少的赋税来维持中央政府的运转。
所以有明一代,历年税赋总计的数额总是2500-3000石区间徘徊就显得很正常,即“原额主义”。
这个时代也没有通过财政扩张支持经济发展的思想,明太祖朱元璋把天下赋税定到每个县,所以不管各地有多少土地,只要按照朱元璋定下来的税银解缴入部,他们征税的任务就算完成。
各部的摊牌也是按照各地赋税分摊下去,所以收入一直都很稳定。
去年收入多少,今年也应该差不多。
长此以往,朝廷惰性滋生,遇到出大事需要出大工的时候,就只能向户部和其他衙门刮银子,而不是去考虑怎么增收。
毕竟条条款款在那里,想要增加衙门的收入就意味着要增加税额,这就是“与民争利”,是被士大夫阶层唾弃的行为。
“工部河工缺银子,可以考虑向户部请调,手就不要乱伸了,容易引来麻烦。”
陈以勤看了眼魏广德,低声说道。
魏广德当然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钱找户部才是正解,这也是所有衙门都在做的事儿,当即就是点头称是。
苏州应天巡抚行辕后堂,海瑞此时已经是一脸阴沉坐在书案后,他面前书案上摆放着一张从南京吏部转发的公文。
此刻,他已经知道自己应天巡抚的任命到头了,朝廷委派的新任应天巡抚朱大器已经上路,不日就将抵达苏州,和他完成交接手续。
然后,自己新的职位也定下来,是总督南京粮储御史,这边交接完他就要即刻赶赴南京交接。
他这会儿心情不好,当然不是因为朝廷忽然对他的改任,而是对徐阶更加强烈的不满。
原因很简单,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徐阶和他书信里态度明显软化。
之前,海瑞还以为是徐阶扛不住压力,想要和他谈和,大家有商有量解决此事。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被徐阶耍了,这根本就是缓兵之计。
利用原本在朝堂上的关系,把他调走,新来的这位,想来也不会继续追究此事。
“唉”
此时的海瑞除了叹息,已经做不出其他动作向徐阶施压,因为公文的内容已经传遍了巡抚衙门,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自己即将调走,这个时候就算下手令让衙役进紫芝园抓人,怕是也会阳奉阴违,故意放走徐家子。
“老爷,卷宗都已经整理好了。”
这时候,师爷从门外进来,在书案前站定,躬身向他说道。
“把衙门里其他的文书也都整理一遍,登记造册,便于到时候交接。”
海瑞吩咐道,“库银帐本也清点一下,还有你们的月钱也都算一下,这两日就先发了。”
既然要离开,海瑞也一刻不想多停留在苏州。
该发的银钱,还是在朱大器抵达前分发下去为好。
衙门里一些人的工钱,因为职位并不是朝廷设的,所以没有俸禄,都是走巡抚的私账,而这些银子都是巡抚衙门提留的杂税中找理由列支出去。
这也是明朝皇帝哪怕知道地方官用苛捐杂税敛财,但很多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官员的俸禄,可支不起这一大笔开销,都是取之于民。
现在巡抚衙门外,消息怕也传开了,那些人应该很高兴吧,自己被徐阶耍着玩。
就在海瑞在巡抚衙门里懊恼不已的时候,华亭徐府里却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当然不是徐阁老要纳妾或者其他什么大喜事,而是徐阁老今日宴请附近士绅家族族长。
海瑞去职已成定局,自然就不需要保密,从朱大器奉旨回京那时,京城的信使就已经快马加鞭赶了回来,通报喜讯。
席上,徐阶和众宾客推杯换盏,摆谈的好不热闹。
“海刚峰就是自命不凡,为了那些泥腿子的事儿故意为难徐公,现在傻了吧,去南京管粮储。”
“徐公就是太过仁慈,若是我,直接让他罢官去职。”
席间有人吹捧徐阶,其他人听了都是大声叫好。
“那些田地,都是百姓自愿投献的,现在知道朝廷税法有变就想把地再拿回去,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就是,徐公可是为我等出了一口恶气。”
徐阶闻言,脸上并没有出现常人都会出现的,自鸣得意的笑容,而是很郑重的说道:‘诸位乡老,这次请大家来赴宴,就是因为我也听说,那些愚昧百姓似有不稳的苗头。
正如各位所想,当初我们好心接受他们投献,护他们周全,如今却又想反悔,合着好事儿都让他们占了。’
“就是,就是。”
“徐公所言正是,我也是咽不下这口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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